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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据说，毛泽东是从不骂人的，在他口里出来的最恶毒的话就是“你蠢”。又据说，林彪更是随和，话都很少说，有一次路上遇到一位战士，随口问了一句“你是哪个部队的”，连打胜仗而逐渐有些骄狂的战士回答“老子是四野的”，战士接着反问一句“你是哪个部队的”，林彪破天荒地暴粗口“老子是林彪”，事后也并未对那战士怎么样。

 

　　而今，很多老板却极为暴躁，动不动就训斥人，甚至出口粗鲁，有时还抡胳膊踢腿。这可不是据说，我接触到的就有三位，都很典型。

 

　　有一位H老板是清华出来的，个头很小，体重从未超过一百斤；但他训人骂人时，你会觉得他此时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。没有接触之前，我总想，只要不做错事，不可能挨骂的；但是，在H老板面前，被骂的人未必有错，更不用说有大错。我亲眼见到他的司机选择的线路与他内心确认的线路不一致，就被连续骂了足足五分钟，实际司机选择的线路更优，至少不算错。还有一次，手下的部门经理给客人准备好了接待用会议室，陪客人出去参观基地回来的H老板火冒三丈地当客人的面咆哮：“你怎么安排这间会议室，你不知道那间会议室更好吗？”经理平静地回道：“那间会议室办公室主任一时没有找到钥匙。”H老板再次提高嗓门：“我有钥匙啊！”

 

　　不用说一个部门经理，坐第二把交椅的H老板骂起来也像骂儿子一样，不，像骂孙子一样。正因为高管都被骂得狗血喷头，喽啰们被骂倒也心平气和了，至少心理上易于自慰。

 

　　H老板企业做得很大，大到我都很难说清楚他是做什么行业的，军工、机械、智能建筑、软件、动漫、教育，反正20多年前就是集团了，如今辖内的上市公司听说都有三家。

 

　　私下里，我和H老板谈心时有过这么一段：“H总，我觉得你的脾气不好，是设计出来的。”“新鲜。”“H总，你想想，别人提及你，一般不会说你的其它缺点，常常这么说，‘H总什么都好，就是脾气大’。不明真相的人听了，往往觉得脾气不太好是很容易原谅的，不是什么本质的缺陷。你说，是吗？”“呵呵。”挺好的人，怎么就管不住那张嘴？

 

　　另一位L老板是我们江西老乡，是从事农业的。骂人从不留面子，尽管中国人都特别爱面子。从L老板口中出来的话，真的太损了：“你还是博士，都不知道博士文凭怎么混的。”“见过蠢的，没见过你这么蠢的。”“你还搞人力资源，还专家，我劝你还是养猪去，猪你也不会养。”

 

　　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，企业越做越大，事业蒸蒸日上，L老板内心的傲慢和外在的张狂也就日渐突出。开会从来不管是否已经到点下班，甚至不顾下属是否需要用餐。调整下属的岗位，从来不顾忌你个人有什么想法。决策一言堂以及朝令夕改，更是家常便饭。

 

　　还有一位X老板，做管材，企业也是大得忘了自己姓什么。这个X老板不仅骂人还体罚下属，而且体罚的方式五花八门：罚你站在外头露天暴晒或淋雨、关在猪圈里“臭”你、放狗咬你，至于做几百个俯卧撑就算挺客气的体罚。

 

　　于是，我就纳了闷了，这样的老板还做大了，他怎么可能留得住人呢？

 

　　一般的逻辑判断，我们认为这样的老板不会有人跟随，特别是人才更不可能留住。我也是大惑不解很多年，而今颇为“见多识广”，似乎悟出了一点奥妙。我梳理出管不住一张臭嘴的老板以及他们所控企业的一些共性。

 

　　类似于H、L、X几位老板的企业，都不在大都市，吸纳进入企业的人一开始是亲戚、朋友或同学，被说两句也不当回事，水煮青蛙，天长日久，也就习惯了。小地方，工作选择的机会也不多，几次将就一晃也就十年八年过去了，要么懒得动，要么年龄大了动不了。后面来的人，当然很难适应，但文化已经如此，总觉得“那么多人都受得了，偏偏我一个人受不了”。他们的企业即使有分支机构在北京上海，但驻外机构的人“天高皇帝远”，被骂的机会少，也并没有长期在身边的人感受强烈，也就得过且过。

 

　　按理说，老板脾气暴，企业会因此增加人力资源成本，天天挨骂总得“多收三五斗”，但我考察发现，整体上这些企业员工平均收入未必高。深入下去，发现只有少数人收入较高或很高，这些少数就是长期被骂出了信任度而且在企业承担重大责任的人，至少是能出业绩的人。其余众生，只是把你当混混。话说回来，把你当混混怎么了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。很多企业内的人也说“老板需要的是奴才，不是人才”，但自己还是留下来了，如果你不是奴才，那你就是有特别野心的人才啰。

 

　　从民族文化的角度说，我们还得承认自己的一些可怜文化的特征。比如，文化上奴性的存在，不说农业时代对皇权下跪习惯了，多数人对官老爷至今也不能平视。很多人议事时也颇为血气方刚，一旦自己面对屈辱很快被骨子里的奴性占了上风。再比如，实用主义文化，“千事万事，吃饭是大事”，先要过日子，没有过硬的本事，自然先低下头混点工资活下去。时间长了，忘了自己的不满意。抗争是需要有力量的，不想作出太多努力，最终也就没有抗争的意识。还比如，从众的文化心理，马路上一口痰有一个好事者去看个究竟往往引来一堆人围观，“庸”总是在多数处显现。而且这些脾气暴的老板倒也不是记恨的主，甚至在特别重大的人和事面前出奇地冷静和克制。

 

　　我无意于煽动这些管不住一张臭嘴的老板手下人“起义”，只是觉得人应该活得有尊严，古人已经做出了榜样“不为五斗米”折腰，今人有必要为三两千元天天吃唾沫星子么？只有站直来，才会发愤图强，才能刺激自己成长，最终也能改造这些不可一世的老板，就能推动社会大众素质的提高。